踏破长天 - 第九章 飞岚城

    飞岚城，大魏武成侯封地，坐落在一片肥沃的冲积平原之上，稻米一年三熟，号称大魏仓廪。城高十五丈，城墙上可并排跑两辆马车，占地十里方圆。城北可远眺雄峻的腾龙山脉，城西源自腾龙山诸雪峰融水的昊江奔涌而过，江面宽达三百余丈，江船往来，帆影如梭。

    飞岚城坐拥地利，腾龙山的各种珍奇物产汇集此地，再由便利的水路运达大魏各座城池，商业极为发达，论繁华程度，大魏都城都难与之相比。这样一座城池，握在了武成侯宇文独玉手中，魏国王室未露猜忌，魏国士子毫无针砭，实乃一国之奇事。

    此次陈简来到飞岚城，可谓星夜兼程，一路疾行。正是清晨，在匠师公会所在的行泰大街上，行人寥寥。沐浴着晨辉，陈简一袭青衫，肩系包裹，碎山刃被插在木质的刀鞘中，拎在手上，大踏步走来。远远看见匠师公会的两层青铜小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陈简边走边凝目细看，没有发现刘大柱的身影，心想大柱肯定会在匠师公会留下口信，到跟前问问便可知道师傅和大柱的下落，心中不由急迫起来。

    飞岚城匠师公会的青铜小楼已有上千年历史，据说飞岚城还不存在时就已经有了，是魏国历史上的传奇七级匠师和余的作品。楼的主体结构全部由青铜打造浇铸，只有门窗等物件是木质的。这样的青铜小楼魏国有七座，据说是是和余为了庆祝自己达到七级匠师特意打造的。

    陈简来到青铜小楼下站定，仰头望着青铜小楼上浮空镂铸的各种传奇异兽，回廊斗拱，居然没有一丝锈蚀的痕迹，心中赞叹了一声，便抬脚向楼东侧的匠师公会大门走去。时间太早，看门人不知道躲哪里睡觉去了。

    陈简门前门后兜了几个圈子，也没有发现人影，却听得匠师公会青铜小楼的背后院落，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这一世学习铁匠技艺许多年，听到敲击声不禁心痒，反正左右见不着人影，便寻声走去，穿过几重庭院，呈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个很具规模的匠师作坊，分门别类被隔成数十间，敲击声就是从其中一间传出友上传)

    走到作坊门口，探目望去，只见火光闪亮，热浪滚滚。作坊中，有一个胸腹部裹着皮甲的青衣少女，手执一柄闪闪发光的乌金色小锤，仿佛依照着某种神奇的韵律指引，以难以形容的曼妙优雅的姿态，敲击着铁砧上的一个薄薄的银色圆盘。那圆盘不只是什么材料铸成，直径一尺有余，在敲击下居然自动地滴溜溜旋转，每敲击一下便腾空飞起半尺来高，令人倍感奇异的是，银色的盘壁居然能透射火光！

    陈简看了第一眼便被迷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世间还有优雅柔美的炼器手法。目不转睛的他根本无暇观察少女的容貌，只是屏息观赏着，直到最后一锤落下，少女抚胸喘息，才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好”！

    少女一惊，喝道：“谁？！”转过身来，但见一双剪水秋瞳，峨眉弯弯，皱成一个好看的“川”字。陈简十世来看见过的美貌女子多了，眼前的这个少女之美，如空谷幽兰，若要找一个人来比，可能只有纳兰扶余。

    一想到纳兰扶余，陈简的神色黯然下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相见，自难忘，何况数百年之久？

    暗叹一声，他拱手做了一揖，道：“无意打扰，请恕罪！”言毕转身便走。离开门口没有几步，忽然眼前一花，不知怎的少女居然如风扶柳般站在了身前，陈简一惊，此女的轻身功夫恐怕已迫近先天层次了，居然悄无声息从身后跃出，自己毫无所觉不说，而且没看清楚所用身法!

    少女微嗔地看着他道：“你这人好没礼数，居然偷看别人炼器！你可知这是匠师一行的忌讳！”

    陈简退后一小步，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我不是匠师公会的，不知道小姐有这个规矩。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请见谅！”

    少女歪着头打量一下陈简，迟疑道：“嗯，好像公会里是没你这号人！算了，我且不与你计较了！提醒你一句，别在公会里乱走，这又不是你家！”

    陈简本想问问刘大柱的下落，一时间却也忘了，诺诺着走了。少女看着他的背影，从腰囊中拿出不知怎地已缩小为人头大小的银盘，抚摸了一下，心道：“还好这小子没让我走神分心，否则......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蹙起眉头，扭身便走，身形一阵飘忽，便已失去踪影。

    陈简一边走，脑海中还在回想不知名少女挥锤的动作，不觉间与碎山锤法相互映照，慢慢便停下脚步，低头沉思。这一立便不知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身着仆役服饰的黑衣小厮站在身前，像看怪物般打量着自己。

    见陈简清醒过来，小厮扬了扬下巴，很有些傲气地问道：“我说你是谁啊，怎么闯到这里来了！站这儿发什么呆，着魔了怎的？！”“着魔？没有......我是在回想炼器的动作。”陈简脱口而出道，又觉得与此人没什么好说，便及时住了口。

    “哦，我知道了，你应该是来公会办事的，我可说对了？”黑衣小厮很有些自以为是，撇撇嘴道：“不过，你难道不知今日是我魏国匠师的‘和余节’吗？公会今日休息，没人办事！”小厮又瞥了陈简一眼，挺胸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你可以走了，惊动了我们会长，那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陈简有些无语，也不与之计较，让开道避过一旁，暗自摇了摇头。走出门，还是没有看见大柱才又想起该问问公会里面的人。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姑且等等再看。

    陈简抬头看看太阳，估摸一下时间差不多已是巳时，就在街边寻个地方坐下等。左顾右盼之后，选定匠师公会铜楼一侧的一颗大柳树下坐定，只盼着大柱快些出现。这一坐直至未时，大柱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大半天过去，陈简终于失去了耐心，站起身准备到城内几个与刘氏铁匠铺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去打听一下大柱有无去过。正当此时，忽听马蹄声响，路上行人纷纷闪避，眼见街那头驰来二十余骑紫衣武士，手执亮银枪，修为居然都有后天七层左右。这一行人风驰电掣，浑然把大街当成跑马场，气焰极其嚣张，直奔匠师公会而来。紫衣武士在青铜小楼前止住坐骑。

    此时，已有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从公会的大门口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役模样的小厮，先前与陈简照过面的小厮亦在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紫衣武士，颇为倨傲地斜睨着中年人道：“黄执事，我们侯府要的七幻玲珑伞打造好没有？已经过去月余，你们公会的办事能力太差了些！我等奉侯府二少爷武信伯之命，只想通知李会长一声，明日是最后期限，若不能完工，本城的匠师公会就不用办下去了！你们听清楚没有！”

    黄执事脸色一变，看得出是隐含怒气，低声应道：“五统领放心，请转告武信伯，匠师公会既然接了侯府的单子，就一定会按时完工！”三统领哼了一声，冷笑道：“希望如此吧！”言罢勒转马头，二十余骑像来时般呼啸而去。

    黄执事瞪眼呆立半晌，猛然一拂袖，扭头便走，几个小厮赶紧跟上。

    陈简在一旁冷眼旁观。五统领与黄执事的对话悉数落入耳中，听起来似乎侯府让匠师公会打造一样叫七幻玲珑伞的器物，若不能完成就要解散匠师公会。这侯府，还真是权势滔天！

    陈简愣神想了片刻，微微摇摇头，便不再去想。随后他去了几家与刘氏铁匠铺有往来的商铺，均说未曾见到过刘大柱父子二人。

    走访完所有商铺，天色已晚。飞岚城，仿佛一头巨兽从睡梦中醒来，活动起身体。纵横交错的大街上，灯火璀璨，巨商富贾，宴歌酒楼。浪荡儿郎，买笑妓馆。

    陈简虽是少年，这些眩惑不了他历经十世的心。他的心，此时充满了莫明的的忧虑。师父的病怎样了？浅水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了想，陈简决定到匠师公会附近寻一处旅店将就一宿，心想明日再等不到大柱，就一定要找匠师公会的人询问清楚，看有没有大柱这样的人出现过，或留下口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