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长天 - 第十二章 徒具皮囊

    瞒天魂尺黑暗的空间内，陈简的神魂蜷缩在一起。已经没入神魂之中的金色液体，此时正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扩散，而且扩散的速度极快，须臾之间三点连成一片，整个神魂蓦地迸发出无比璀璨的金光。只见密布魂体的纠缠不清的淡青色纹路，像一条条蠕动的蛇躯，在金光的照耀下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几乎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而魂体额头正中的淡青色纹章，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威胁，猛地涨大起来，眨眼间裹住了魂体的整个头颅，显得异常狰狞可怖！异变就在此时发生，布满狂蛇般蠕动纹路并且闪耀着金光的魂体，像被吹气球般鼓胀起来，被青色纹章包裹住的神魂头颅面部毫无表情，目光透过黑沉沉的魂尺空间，仿佛一个掌控天下万物的帝王，却充满着寒冷至极的暴虐杀意。

    只是这种状态只保持了几息之短，之后胀大成气球状的魂体突然暴裂开来，在黑暗的魂尺空间，迸散成数不清的万千光点。一股恐怖至极的强大气息，横扫整个魂尺空间，并且突破魂尺的阻隔，向外界发散出去！

    魂尺空间内的异变暂且按下不表。却说陈简状若疯魔般将冲杀上来的几个紫衣卫斩成残肢后，其他紫衣卫在勾彧的命令下不要命地围攻上来。

    眼见陈简二人即将淹没在数十条闪亮的银枪之下，忽然间，莫名地恐惧感和虚弱无力感充斥了每一个紫衣卫的心头，每个人都喘不上气，血液也在那一刻停止了流淌。

    冲在在最前面的十余名紫衣卫仿佛看见了最为恐怖的情景，吓得发一声喊，纷纷仰面便倒。

    接着便是后面的紫衣卫，以陈简二人为圆心，多米诺骨牌似地呈半圆弧状成片倒下，均是顷刻间气息皆无，死得不能再死！

    陈简呆立不动，双目空洞无神。与他背靠背站立的刘大柱却已经拼尽全力，旧伤迸裂，再加上极度的震惊，趔趄一下便坐倒在地。

    二十丈以内，包括勾离和勾彧的所有人都被一种恐怖的威压，压迫得抬不起头来，普通人和修为不深的武者纷纷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而所有挥动兵器攻向陈简二人的紫衣卫瞬间都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护卫在勾离和勾彧身边的残余紫衣卫皆是面色惨白，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惊恐地打量着面前的惨状，对呆立不动的陈简，再没有一个紫衣卫敢于上前动手！

    刚才还喧嚣的街道，此时静得有些骇人。

    匠师公会的会长李长龙等人，本来有些惴惴然地在公会门口迎接侯府众人的大驾，却没想到就在匠师公会的眼皮底下，发生了浅水镇残余镇民伏杀侯府七郡主的事件，心头正在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圆场之际，更令人惊骇的事情接着发生－－－围攻的紫衣卫居然一瞬间全部莫名其妙被人放倒，不知死活。

    那边李长龙的心情紧张不说。这边的勾彧神色惊惶，迭声命令紫衣卫护卫自己和勾离后撤，侯府的形象和尊严此时全然不顾了，当然还是性命要紧。

    脸色凝重的勾离，此时却不理睬勾彧的催促，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双目空洞无神的陈简。

    刚才出现的精神威压，她很熟悉，早在上次屠灭浅水镇时便感受过。虽然这一次的威压强度不算大，范围也只是几十丈，但这种神识威压绝对是同一位强者释放的。

    勾离已是筑基期修真者，若让她判断这位强者的境界，那只能说四个字：深不可测。哪怕是已至元婴期的本门宗主，恐怕也难及其万一。

    这种强者，覆灭自己所在的青羽宗，简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勾离用神识感知了眼前的青衣少年的修为境界，绝对不超过先天，而且这个青衣少年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他根本没有神魂。

    “此人，乃是一具傀儡......但不管如何，定然与那位强者有着很深的关联......”勾离心思百转，片刻间便拿定主意，她对着空气盈盈下拜，起身后极为谦恭的地神识传音道：“晚辈乃青羽宗门下勾离，若有得罪前辈之处，定是晚辈无心之失，万请前辈恕罪！晚辈这就率众离去！”

    半晌没有得到回音，勾离心中初定，再次看了陈简二人一眼，便转身对手足无措的紫衣卫道：“收拾好尸身，即刻随我回返侯府，不得有冒犯这两位少年的举动，违令者死！”

    勾离神识传音时，勾彧等人只看见她对着空气，神色谦恭的发了一会儿呆，没想到杀人如草芥的勾离发完呆后，下了如此令人不敢相信的命令。

    勾彧赶忙道：“七妹，就这么回去？......”勾离娥眉一蹙，面有不愉之色。勾彧道：“那好吧......还有，匠师公会的事情......”勾离已经丝毫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去，留给勾彧一个背影。勾彧面色阴沉地咬了咬牙，打量着刘大柱和陈简，也不敢说什么，又望了望匠师公会门口等候的李长龙等人，勒着马头原地转了几圈，哼了一声，然后和手忙脚乱收拾好尸身的残余紫衣卫，追随着勾离而去。不一会儿，侯府的人马走得连影子也不剩。

    紫衣卫虽然走了，躲避在道路两旁的行人看着陈简二人，便如避蛇蝎般逃得远远的，速度好像比紫衣卫还要快些。躲到远处后，才探头探脑地观望。

    刘大柱劫后余生，摇摇晃晃着站起身，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紫衣卫就这样走了？但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涌上心头，他长吐一口气，拍拍陈简，低声道：“简子，我们赶紧走，否则恐怕来不及！”

    陈简却依旧手执碎山刃，伫立不动，双目呆滞，若没有呼吸的话，就像是一具人偶。

    刘大柱站在他面前仔细端详，摇动他的双肩，着急道：“简子，你怎么了？你说话，说话啊！”陈简还是不动，瞳孔扩散，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这可把刘大柱吓坏了，四处张望看见近处只有匠师公会大门口站着七八个人，便背起陈简，一路小跑奔向他们，口中带着哭腔叫道：“各位大哥叔伯，谁能帮我看看我兄弟是怎么了！”

    李长龙正对侯府一干人等离开迷惑不解，皱眉思忖间，忽见刘大柱背着僵直不动的陈简奔将过来，不由打个激灵，下意识地觉得不妥，连忙吩咐身后的众人赶紧退回匠师公会，以免得罪侯府。

    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道：“师弟且慢，不必担忧侯府。此事发生在公会左近，瓜田李下的嫌疑是逃不脱了！你是我云门弟子，谅他侯府还不敢对我云门弟子怎么样！这两人有些古怪，把他们请进匠师公会再作打算！”说话的正是云门派来飞岚城匠师公会的绝色少女柳竹。

    李长龙闻言，松了口气，回头道：“师姐说的是！”柳竹走上前来，将一块黑黝黝的令牌递给李长龙，轻声道：“你让人把此物和七幻玲珑伞交至侯府七郡主处，她看了就明白了，谅她不敢挑起青羽宗与我云门的纷争。”

    李长龙将交与公会的黄执事，叮嘱了几句。黄执事便诺诺着去办事了。

    此时刘大柱已背着陈简奔至近前，只见他整片胸襟已被鲜血染红，背上的陈简直挺挺地杵着，手中的碎山刃还保持着指向前方的姿态。未待刘大柱再开口，几个公会的人便将刘大柱迎进公会大门，随后李长龙与云门的柳竹互看一眼，随后走了进去。

    远处窥探的人们，见此情景，不由得浮想联翩。很多人都在想，飞岚城这回要热闹了，小小的匠师公会，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与侯府作对，这不是找死么！看吧，明日此时，匠师公会就将不复存在......

    然而，出乎飞岚城民众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接下来的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匠师公会不仅好好的，而且侯府还特意将公会东边的一大块土地赠与匠师公会，据说是感谢公会为侯府打造了玄极器物七幻玲珑伞。

    没人能想明白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产生了诸多的奇谈怪论，为此，侯府紫衣卫在酒楼茶肆妓馆抓了几批人，还砍了一些人的脑袋，渐渐地才没有人再议论。

    到此时，刘大柱和陈简进入匠师公会已经足足过去两个多月了。刘大柱已经伤愈，没想到李长龙与自己的父亲刘巨川年轻时便有结交，彼此惺惺相惜。曾经几番邀请刘巨川来匠师公会担当长老，都被刘巨川拒绝了。

    经李长龙应允，刘大柱便将父亲刘巨川也接进了匠师公会安顿下来。

    柳竹和李长龙都检查过陈简的状态。李长龙是一筹莫展，而柳竹探查到陈简已经魂飞魄散，却很奇怪他居然会有心跳和呼吸，便也没对刘大柱说什么。

    陈简一直躺在床上，保持着活死人的状态，每日刘大柱将竹管塞入陈简喉中，喂食煮烂的稀粥，虽然陈简身体强健，但还是情况一日较一日差，眼见着衰弱下去，看上去离真正死亡没多少时日了。而刘巨川的身体却康复了，修为还有所精进，已经几乎要将三级匠师的瓶颈冲破。

    原因自然是刘大柱事后寻回陈简的随身包袱后，发现其中居然有三株数百年份的银骨草，给刘巨川煎服了起到了效果。

    为此刘巨川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揍了刘大川一顿。这败家的东西，这么珍贵的药草肯定是陈简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即便是调理自己走火入魔，也不过需要一株即可。

    柳竹自从刘大川康复后，与刘巨川就炼器之道切磋过几回，对刘巨川独有的炼器锤法颇为赞赏，觉得其中精妙处不可言说，竟偶有所悟，豁然突破到四级匠师。

    回返云门之前，柳竹对刘巨川直言以告，陈简神魂已亡，徒具皮囊。

    柳竹走后不久，刘巨川厚积薄发，终于也突破成为四级匠师，考虑到勾离是修仙门派内门弟子，其势不可触动。便寻思着带上儿子回归罗天城刘氏宗族，慢慢图谋，积蓄力量，日后择机寻勾离报浅水镇的血海深仇。

    这一日，刘巨川将陈简的碎山刃重新锤炼完毕。抚摸着焕然一新寒气逼人的碎山刃，刘巨川不由想起若干年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小乞丐，而现在人事不省的勇武善良、孝悌至纯的少年。虎目含泪，仰天长叹！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响起刘大柱的哭声：“爹，简子他走了。您过去看看吧！”

    刘巨川心头一紧，这一刻终于还是来到了。便放下碎山刃，随刘大柱而去。陈简病榻前，刘巨川凝视着他灰白瘦削的面庞，泪流满面，半晌无语。然后扭头对刘大柱道：“记住，你的命和你爹都是陈简所救，此生尚存一息，必当屠尽紫衣卫，手刃勾离妖女，为简儿报仇！”

    陈简的棺木暂时停放在一直闲置不用的青铜小楼底楼的偏房中，留待明日运到浅水镇，与他的老师公孙诚葬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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