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医侣 - 第十章 生死相随(7)-末路相绝
第十章 生死相随(7)-末路相绝
山林苍苍、丛草蓼蓼、峭峰巍巍、岚雾袅袅。何是幽境,何则藏险;何为绝处,何即逢生。
蓝幕般的晨曦薄醺照在林荫古道上,寒冬的萧瑟氛围垄罩四周,全因夜鸮低鸣之声,在此时竟若女子嘤嘤长泣般地嚎吟。
马车快鞭加急赶了一夜,天微亮之际,终于来到麒麟山。越入这山,循着桂荖溪走,便能找到麒麟山谷,左剑公子的茅草苑子。
眼前忽从暗黑的茂密长草间跳出三位乱鬍满腮的大汉,身穿竟是有些斑驳褴褛的鞑靼战袍。马骑和车伕受到了些许惊吓,尖声嘶鸣中骤然紧急煞住。
刘展将军驾着云霄立即挡到最前端,方见到那为首者,竟是当时在北境一战失蹤的塔帕。
当时因迷魂草而人马失神之后,塔帕的许多军骑因此乱了阵脚落入悬崖而亡,他与几位兵将得以险里逃生,只受了些轻伤。躲在山里养伤数日,复原后待再回到营里,却怎奈余军已破败被俘,又被柔然王集结纳收,害他无处可去、无营可归,便流浪在此处成了贼寇。
刘展怒眉睨视着三名不善来者道:「原来是鞑靼的部落首领塔帕!你想做甚幺?」
「你是……豫军的副将!哼!做甚幺?看这马车精緻辉煌,想必里头不少值钱之物,本爷只想找你讨些盘缠好回我漠北呀!」
刘展瞪眼直视,提起长枪旋了一圈,盯紧着三人的一举一动。马伕原也是俐落矫健的小兵一名,跳下马车便举起了大刀,快速地随步到刘展左侧续势以候。
钢物铁器泛射闪烁出朝阳的凛光,塔帕前方的两位贼寇便举刀前冲,对着刘展而来。马背上的刘展将长枪一挥,左击右挡接下第一招。随之,其中一名贼寇往那小兵杀去,另一名贼寇与那塔帕便双双围住刘展。
只听得刀剑铿锵有声,连连不绝,续而各自档下十数招,刘展将军与那马伕已然有些息喘不匀。剎那间,白马云霄遭塔帕利刀一划,高声嘶鸣便一足跪地而落,使得刘展不得不即刻翻个身从马上跃下。
不消说那二对三的弱势,体型之差也是苦战因由,刘展深深凝起了眉眼,忧心着恐怕自己就要负了皇上所託。
此时,树林间飞窜出一个灰衫长影,剑气如虹,傲气如风,急速逼至马伕与那名对峙的贼寇之间,替那马伕挡下了一刀。
剑身一曲柔中带刚,扭旋搪过便将那贼寇手中的大刀甩落于地。
再一个轻快到不察其动的转身飞跃间,那剑锋便準确地刷至那贼寇的颈际。哀号声落,鲜血飞溅而出,壮硕身影立即倒地不起。
前方对战中的三人闻声,骤然停下动作,各自跳开一步,转身回望。
「左公子?」刘展定眼一瞧那突来相助的使剑之人,欣喜地叫出了声。
那突来者的灰衫翩翩然在清晨冷风中微扬,简洁的束髮繫不住双鬓飘垂的潇洒不羁,左手上的三尺青锋炫出慑眼寒光,一弘浅笑泛开自嘴角。
「将军认得在下?」眉宇轻轻挑起,眼底的清亮映出山峦峭崖间乍现的灼灼日旸。
刘展拱手一揖,便直言相告:「皇上正命我护送容贵人娘娘到麒麟山谷,不料却遇上这帮残余的鞑靼贼兵,此时巧逢左公子出现相助,真是太好了!」
「马车里的是……容姑娘?」左漓一个皱眉,望向那红顶金边的玄色马车。
这些天看着风云骤起,左漓本欲趁那一大清早往淅州一趟逛逛绕绕,却未料在这幽森古道上随手相救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挂繫的那名女子,岂止巧字可言。
现下局势一转,左漓快速流利地扫剑再起,应和着刘展武猛地挥枪进逼,再加上马伕小兵敏捷地横刀直驱,未待天色大亮便将剩余的二人解决了。
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骁勇善战的鞑靼部落首领塔帕至今得此下场,亦是让人不胜唏嘘。
幸是贵人出现,最后的任务得已顺遂完成。刘展摇摇头,哼笑一声,踏过那俯卧于血泊中的尸体。离家五年有余,从今尔后,便归隐乡下,守着妻女孺子种田去吧!
在那重山包藏的隐密之境,午后斜阳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射出一道道潋滟澄煇,艳日的周围却是层层堆叠、蠢蠢欲动的灰云,似乎不久便会盖住这寒冬里仅存的温暖。
小屋榻上的女子方醒觉过来,一阵阵地头昏伴随肢体的酸软,让她好不容易才定眼看清楚,呈现在她眼前那煦煦如和风般的笑颜。
「我为何会在此处?皇上呢?」此话一出,心里却然已经猜到七、八分。容暟儿半瞇着眼的纠结,勉强着两肘支撑起乏力的身驱,坐了起来。
「是刘展将军将妳送至此处的,皇上已经……」左漓微敛起笑容,低首解释道。
「我要回豫宫!」容暟儿脸色一沉,不假思索地便拉开了暖被。
在这样的冷天里,沉静阴凛的竹屋里,纵使无风袭掠,亦觉冻寒霜气刺骨,沁入单薄衣衫便让容暟儿全身颤抖了起来。
左漓眉宇一黯,转身将竹墙上披挂着的袄袍取来,便覆到容暟儿身上:「妳不能回去,现在豫宫被魏国所佔,皇上已饮鸩自殉!」
容暟儿瞪直了眼,那眸底几乎快要烧出火光:「不!你骗我!我不信!」语罢,双足轻踩落地,却想起了甚幺,开始东张西望:「我的短刀呢?」
左漓嘴角轻扯出一弧,柔婉地道:「我先帮妳收起来了!」
容暟儿抬起眼望着他,微怒地道:「还给我!」
「不成!」左漓一个坚持,就算不是刘将军临走前交代过,他也要守紧盯着。
「把短刀还给我!」声音更提高数分,踩下了锦鞋,便是摇摇欲坠的站起身,斜斜晃晃往屋外去。
「不成,我担心妳会寻短,所以很抱歉!短刀不能还给妳!」微微低下头,无奈的苦笑中,印着满心的不捨。
就算她的心里始终没有他的影子,他却早已一脚掺和进去,无法抽身了。
「那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东西,还给我!」脚步停在了门口,转头却是哀恸愁颜地低声乞求。一个椎心的揪眉,下唇便咬出了暗红的齿痕。
「少娮……」
容暟儿长吁下一口气,似乎极力意图地让自己扭去那不祥的预感,再次往门外而去,便留下一句:「你放心!我不相信他已死,除非亲眼所见。所以,在我还没见到他之前,我也不会寻死!」
初次的林中相见、饧糖的甜渍溺宠、溪畔的微醺情动、驰马的温热紧贴、醉意的缠绵拥吻,还有静夜的缱绻温存。她和他过往的一幕幕,在记忆底层被掀起,映在那湖深沉的幽暗中之后,却化入看不见的漩涡一一隐去,让她只能眼睁睁任凭芳心撕裂。
纵不能相伴终老,也要生死与共,他不是这样应允了吗?
来世? 来世又待何时? 人又在何方? 终究也仅是未知的幻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不知不觉,自己竟喃喃地唸起。
「为什幺? 晏!为什幺要骗我!你明知道,没有你我也无法独活,为什幺要丢下我一个?」声声无人回应的嘶吼哑了她的嗓,只剩山峦彼岸重複迴荡着她的话语,终至僵硬的喉再也哭不出任何声音。
一只哀绝的迷途鸿鸟悬绕在空凌无声的山谷,静湖如同已经彻底崩垮的思绪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当漫天晦云渐渐遮去了冬日的最后一丝光昕,天际竟开始缓缓落下如棉似絮的晶雪。
原本以为这年会有一个暄暖的冬天,没料到岁末之际,瞬间的风云变色,便将太平宁静的片刻悄悄覆上沉沉积雪,遂然冻结于虚渺的破碎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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