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 - 第六章 往事：失去05

    第六章　往事：失去05

    随着时间过去，化疗的副作用越趋明显，近来呕吐的症状频频发生，加上寒流的脚步悄悄来临，在双重摧残之下，悠希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还虚弱。

    那年的圣诞节，比以往都还要来得寒冷。

    许久没走出户外的悠希，提出了想和廖子飞独自在h大共度圣诞夜的想法。

    为了不受到半点寒冷，悠希可说是全副武装后才得到医生的准许，她戴上廖子飞当时买的天蓝色毛帽，身穿厚重毛衣，外面裹着军绿色大衣，整个人穿的鼓鼓的。

    「简直像个小胖子。」廖子飞失笑牵着她，两人以漫步的姿态缓缓走向h大。

    他们随意在学校晃了晃，逛了几个二手市集摊位，也参观几个设计系所的期中展览，整晚下来，廖子飞和悠希的手始终紧握，不曾鬆开一瞬。

    他们最后在h大的大草坪席地而坐。

    「会冷吗？」廖子飞轻声问着。

    悠希摇头，在廖子飞坐下的同时马上紧扣住他的手臂，「谢谢你，连这种请求都答应我了。」抢在廖子飞反应不及之前，她微笑道。

    廖子飞只是无奈一笑，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碰了碰她的白皙的脸，「妳才知道自己有多难伺候。」

    悠希还想说些什幺，两人的注意力却被轻快的吉他弦声打断，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男孩正忘情的自弹自唱。

    「如果在那里弹琴的人是你就好了。」专注聆听几分钟后，悠希忽然有感而发。

    廖子飞莞尔，「你想听什幺歌，我回去之后都弹给妳听啊。」

    「我只在乎你。」

    「嗯？」因为她的音量细如蚊蚋，廖子飞没有听清楚，他朝悠希凑近，「妳说什幺？」

    「那天我在网路上听到林宥嘉翻唱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流眼泪了呢，大概是因为看着宥嘉就会想到你吧。」话至此，悠希抬眸看他，「我想听小宥嘉唱这首歌。」

    廖子飞没多想便欣然同意，「好啊。」他温柔将悠希揽紧，在她耳边呢喃，「唱他整张专辑都可以。」

    她安静倚赖在廖子飞怀中，此刻的温暖是如此真实，让悠希说什幺也捨不得离开，「小飞，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一个人。」她忍不住轻声说道。

    身旁的廖子飞一怔。

    一般恋人听见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会感到幸福万分，可「这辈子」这三个字，在廖子飞听来却格外的刺耳，欣喜与悲伤同时涌上他的心头，让廖子飞顿时不知道该回应什幺，眼角也不明显的抽搐几下。

    悠希也察觉到了廖子飞的欲言又止，但她不打算多做解释，她知道自己的这辈子会有用尽的一天，在她走到终点之前，就应该把所有平常吝于表达的话、平常想做却没完成的事，都鼓起勇气去实践。

    如此一来，到了分道扬镳那天，才能走的比较潇洒。

    「让我许三个愿望好吗？」她忽而提议。

    「妳当是生日啊？圣诞老公公哪来那幺多礼物？」廖子飞不经意笑出来。

    悠希没理会他，就这幺逕自说了起来，「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家人、朋友，还有小飞都平安健康；第二个愿望，希望小飞能考上h大。」

    「至于第三个……」把视线转向专注凝望着自己的廖子飞，悠希缓缓扯开嘴角，淡然微笑，「希望小飞能够遇到一个跟爱我一样爱的女孩子。」

    语落，她眼前的廖子飞明显一愕。

    「而我这辈子永远爱你。」

    挂在她嘴角的笑容仍未褪去，悠希主动上前环抱住廖子飞的脖子，并且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后，就安静倚靠在廖子飞沉稳的肩膀上。

    一闭上双眼，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也同时浮现脑海中，这些日子对悠希而言，不只是单纯的快乐、难过，还有更多的捨不得，所有悲与喜都在此刻化做泪水，安静无声淌过脸颊。

    那颗饱满珍珠里，承载着她对廖子飞的感情。

    悠希心满意足的笑了。

    她感谢上帝，让她在短暂的有生之年与他相爱。

    清晨六点，闹钟还没响，廖子飞就醒了。

    依稀听得见几声鸟鸣，但天空还没完全转白，依旧灰濛濛的一片，原本打算赖床的念头，在一睁一闭持续了两三回以后决定放弃，他整个人坐起了身，準备到浴室洗漱。

    着装完毕之后，他打开书桌上的那台旧电脑，把萤幕定格在某个网站，就没再继续浏览其他网页，倒是安静发起了呆。

    好一阵子之后，时钟噹噹噹的响起，原来是整点报时，八点了。

    这不算小的声响唤回了廖子飞神游的思绪，他抬眸，确认时针指到八以后，便把视线专注投入方才停驻的网站，开始输入一串数字。

    按下enter键的两秒后，廖子飞原本没什幺起伏的表情，此刻却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考上了。

    就像是个预告似的，自从知道廖子飞考上h大后，悠希嗜睡的情形似乎好转了些。她的作息忽然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也不再像先前有气无力。

    医生说或许是廖子飞带来的好消息激发了病患的意志力，这个臆测振奋了大家的士气，他们相信悠希的病或许会奇蹟好转，甚至完全康复。

    他们是那样相信着的。

    当时序来到九月初，从窗外放眼望去，对面h大的景色一览无遗，这几天的h大非常忙碌，车辆时不时的进出，大部分是新生陆陆续续要进驻宿舍，準备过他们崭新的生活。

    廖子飞因为是台中人，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至于孙蔓，她并没有选填h大，而是选择离家近的另一间大学就读。

    开学前一週的某天晚上，孙蔓坐在床沿看着小说，悠希则是沐浴在音乐之中，忽然，她摘下耳机叫了声姊姊，「妳觉得我会好起来吗？」她煞有其事的问着。

    「这什幺问题？」孙蔓嘴角微扬，温柔轻抚她的脸，「最近妳不是没那幺想睡了吗？头也不像以前痛到生不如死，不用一直吃止痛药，当然有可能好转。」

    听闻，悠希先是一阵沉默，安静久到孙蔓準备问她怎幺了之前，「姊姊喜欢小飞吧？」她目光不动望着孙蔓。

    孙蔓整个人明显呆住，双手和脑袋也同时停止运作，因为这话来的太突然，她只是错愕看着悠希。

    「那时候希望妳也一起读h大，妳心里一定很纠结吧？」悠希视线仍停驻在孙蔓身上，脸上早已没了表情，「还好妳没真的答应我这种任性的要求。」

    孙蔓一愣，「妳白癡喔，突然讲这些……」虽然现在对小飞和悠希的爱情已经释怀许多，但这还是两姊妹第一次坦承聊到多年来的三角习题，令孙蔓有些无法招架。

    「姊姊，谢谢妳，还有对不起。」她又突然没头没尾说着。

    孙蔓再度傻住，「对不起什幺啊？」

    「我一直希望姊姊能够开心，可是我却和小飞在一起。」悠希说得断断续续，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涌上热泪，「总觉得，夺走姊姊快乐的罪魁祸首是我……」

    「妳疯了吗？讲什幺不三不四的话。」她的话让孙蔓哑然失笑，「这幺多年来，小飞喜欢的从来就不是我，就算我跟小飞在一起，我也不会得到幸福啊。」

    「可是……」

    孙蔓打断她，「从某一天开始，你们的快乐，就远比我跟谁在一起还来的重要多了。」她伸手堵住悠希的嘴，阻止悠希继续说下去，「感情不是东西，所以妳根本不需要自责。」

    悠希明显顿了一会，「姊姊，不管是妳还是小飞，都会幸福的。」良久，她这幺回道。

    闻言，孙蔓安静凝视悠希几秒，最后轻抚悠希的脸颊，「我很幸福。」孙蔓朝她嫣然一笑，「妳或许觉得我讲话太夸张，但有妳这个妹妹，是我这生最幸福的事情。」

    伴随着阵阵呜咽声，悠希没有说话，眼泪却因为孙蔓的自白，掉得更兇了。

    孙蔓伸手抹去那些水痕，同时意味深长朝窗外瞥了一眼，「现在对我们来说，妳的平安健康就是我和小飞最大的幸福，所以妳一定要好好养病，如果妳康复了，我们就一起去唸h大。」

    「嗯。」悠希点点头，接着转移话题，「姊姊，妳有空可以听一下孙燕姿唱的我也很想他。」

    「我也很想他？」

    当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对上孙蔓，悠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每次听都会想起姊姊呢。」

    「那首歌在讲什幺？」孙蔓好奇问。

    悠希没回答孙蔓的疑问，反而丢出无关的话语，「我有个秘密想告诉妳。」

    「什幺？」

    「妳靠近一点我再跟妳说。」

    孙蔓没多想，主动站起身并朝她一倾，当耳朵贴近唇瓣的那刻，悠希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孙蔓耳边低语，「姊姊，我爱妳。」

    孱弱的话语像是电流窜过孙蔓全身，内心的某个开关，因为悠希短短五个字而随之撬开。

    失神片刻过后，孙蔓硬逼自己吞下满腹哽咽，她努力牵起嘴角，微笑凝视着悠希，「我也爱妳。」

    闻言，悠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同时轻轻闭上双眼。

    生命里能够拥有孙蔓与廖子飞，便足矣。

    当她回过神，满满疲惫也同时袭来，「好像有点睏了。」几秒后，悠希懒洋洋说道。

    「原来十二点了！」看了看錶，孙蔓趁机抹去眼角的泪珠，她接着站起身调整了病床的角度，然后将灯调暗，「赶快休息吧。」

    走出病房前，孙蔓忍不住回头望她一眼，只见悠希脸上始终挂着轻浅笑容，直到孙蔓关上门为止，两人的嘴角都是上扬的。

    然而，谁也没料到，那晚过后，悠希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