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 - 第五章 往事：拥有04

    第五章　往事：拥有04

    两个人各拎着一张记过单，就这样一前一后步出学务处。

    望着白纸上「小过」二字，廖子飞不知道回去该怎幺跟父亲交代，虽然他对惩戒不怎幺放在心上，但是父亲的个性肯定会替他穷担心，甚至逼着他申请销过，平常他为了打工，时间已经不怎幺充裕，一想到还得另外排出三十个小时来劳动服务，廖子飞就感到头痛。

    盯着走在前方的蔡语健，对方那副好像事不关己的态度更是让他无语。

    「小飞！」抬起头，发现孙蔓和悠希都杵在墙角边。

    「到底发生什幺事了？」悠希二话不说朝他冲去，焦急询问，然后在廖子飞还来不及回话时，就拎起他的手四处张望，「你有受伤吗？」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廖子飞有点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这才缓缓移开自己的手，「没怎样啦，哪有人像妳这样看的啊？本来没怎样搞不好都被妳拿到变残废。」语毕，廖子飞把其中一只手伸进口袋。

    从后面走过来的孙蔓，不同于悠希的仓皇，她冷静在身后看了这一幕几秒，随后单刀直入关切，「怎幺会打架？」

    廖子飞轻轻一叹，「说来话长，有空再讲吧。」

    「阿健！」穿堂上几个男生的吆喝引起他们三人的注意，廖子飞看着刚刚那几个一起抽菸的同学簇拥着前方不远处的蔡语健，他们争先恐后想知道接到什幺惩处。

    「小过。」

    「那个三班的不是主动打你吗？他也是小过？」其中一个男生问，蔡语健点了头，他一脸忿忿不平，「这算什幺？」一点也不因为廖子飞等人在后头而觉得需要避讳。

    「好了啦，你又想害阿健被找碴吗？」几个男生回过头，当他们看见廖子飞身旁的悠希，明显愣住，随后就听到他们交头接耳，「那不是一年级的日本人吗？怎幺会在那家伙旁边？」

    「我靠，本人真的有正。」

    「她应该不会是廖子飞的女朋友吧？」

    「他们什幺关係啊？另一边那位我记得好像是十班的女生吧？」

    蔡语健因为小喽啰们的叽叽喳喳而感到一阵不耐，他终于也回头，看着廖子飞三人，用不善的眼神打量一番。

    良久，他忽而开口挑衅，「原来你赚钱是为了养女人啊？」

    原本没什幺在意的廖子飞，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你什幺意思？」

    「所以爱钱的是你身旁的女人吗？还两个？」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次！」此话一出，廖子飞再一次难忍怒气，作势冲上去教训他，悠希赶紧抓住他的手阻止。

    「二少爷，你别这样。」这时，黑衣男子护在蔡语健面前，转过头劝诫了一会，深怕主子再捅出什幺篓子，蔡语健这才没再开口，和他的朋友悻悻然离去。

    「廖子飞。」沸腾的血液还没褪去，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的名字，廖子飞的怒气瞬间全消，他转过身，不敢对上学务主任的视线。

    「你们导师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了，对于他那种学生讲的话，就当是噪音听听就好，别太过较真，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了解吗？」

    「谢谢主任。」廖子飞鞠躬道谢，抬起头时，又意味深长往蔡语健等人刚刚离开的地方望去。

    不晓得是冤家路窄，还是以前对这人完全没印象，自从打架风波过后，廖子飞发现自己经常遇到蔡语健这人，有时候他与那些朋友成群而行，也会看到他独自在走廊闲晃，甚至还常常在学务处门口撞见他又被罚站。

    虽然有过不太愉快的打架经验，但不期而遇时，彼此间并没有恶言相向，打招呼更是不用说的不可能，两人都只是淡淡瞥了对方几眼，就又默默移开目光，异常冷静的互动，就像是一对刚分手的恋人。

    廖子飞和蔡语健的关係就好似美苏冷战，而这种表面的和平，却在某天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天晚上，餐馆的年轻夫妇临时公休一天去看自家儿子的毕业公演，廖子飞下课后的时间突然空了下来，对于上班已成为例行公事的工作狂来说，难能可贵的空档反而让他格外不习惯。

    当电视台转过一轮又一轮，放学后买回来的便当早已草草解决，父亲似乎没有早归的迹象，平常上班也从来不觉得时间流逝的像现在一样慢，他突然心生纳闷：自己的同学这个时间点都在做些什幺？

    思索了好一下，他最后决定到附近的体育场跑步。

    步出家门，廖子飞看向对面那户人家，想起今天是礼拜四，他拿出手机，拨号给第一瞬间想起的那个人。

    五分钟后，悠希穿着风衣出现在自家门口。

    「还真是闲不来的一个人。」悠希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难得放假也不好好在家休息。」

    「运动也算是种休息。」他举起手，做出拉筋的动作，「走吧，妳也正好可以减肥一下。」

    「我哪有胖！」听闻，悠希不客气的用拳头捶了他的背，廖子飞佯装成非常痛的样子，路灯的照耀把两人打打闹闹的身影拖的很长、很长……

    到了体育场旁的司令台休息区，两个人才正放下随身包，却发现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

    蔡语健。

    廖子飞和悠希吵吵闹闹的声音，同样使蔡语健忍不住回头，三个人就这样对上眼，蔡语健的眼神似乎也透露出意外，大概是没想到在学校外竟然也会遇到，但这情绪并没有停留在脸上太久，他马上又转过头去，继续抽着菸。

    「走吧，我们去跑步。」看到这情况，悠希马上拉住廖子飞的手，她与蔡语健也有一面之缘，知道对方就是曾和廖子飞打架的那个人，想赶快离开这地方。

    相对于悠希的不安，廖子飞的排斥感反倒没那幺强烈，或许是因为已经巧遇太多次，他知道彼此间都没有要再惹出事端的意思，心底异常的平静，「妳先去吧，我想做个暖身操。」

    「可是……」悠希看着蔡语健，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怎样的，妳快点去。」几句一来一往以后，悠希没再强求，她只好先独自走向跑道，离开的同时，依旧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而廖子飞如自己几秒前所说，在看到悠希开始跑步以后，他也没有理会不远处的那家伙，逕自开始做操，对方也没有打算搭理的感觉，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各自行事。

    没多久，蔡语健的电话响起，让原本放空的他忽然清醒过来，也吸引了廖子飞的注意。只见他看了会电话萤幕后，发出很大声的叹息，廖子飞不知道他为什幺有这反应，就这样抱持着一种好奇的心态看他接起电话。

    从蔡语健的应答中，廖子飞不经意猜测着电话的另一头是他的亲人，听起来似乎是催促他回家，不过眼前的这个人，讲话与其说是没有耐心，倒不如说他像个刺猬，字字句句都尖锐的足以扎伤人，就像打架那天一样。

    一分钟过去，蔡语健的口气越来越焦躁不耐，甚至还激动的站起来跟对方理论，虽然根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幺，廖子飞却不知不觉停下伸展动作，静静听着他和电话那头的争执。

    沉静片刻，原本準备收回视线的廖子飞，发现蔡语健距离楼梯只有一步之隔，若稍有个不闪神，就会不小心从楼梯摔下去，但拿着电话的本人似乎没意识到这点。

    廖子飞拧起眉，顾不得那幺多，一个箭步冲着他走去，蔡语健还没搞清楚什幺状况，整个人就被强拉到一旁。

    对于廖子飞这举动，他原本想破口大骂，但转过头，才渐渐明白对方刚刚这幺做的原因，身后的大阶梯，垂直高度少说也有两三米，真的摔下去的话……头破血流不是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被救了一命，他草草结束通话，凝视着廖子飞，「谢谢。」从语气中甚至还听得出他的余悸犹存。

    廖子飞摇头没说话，蔡语健又问：「你怎幺愿意救我？」

    「有什幺理由不救你吗？」这问题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前几个月打了一架，我对你讲话的口气也不是很好。」

    廖子飞觉得好气又好笑，「又不是不载共天之仇，如果为了这种理由就眼睁睁看你摔下去也太缺德了吧。」

    几秒过去，笑容出现在蔡语健脸上，这不是廖子飞第一次看到他嘴角上扬，但这抹笑，和他之前看到的那几次，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你为什幺要打工？」他突然好奇问。

    敏感的词彙使廖子飞戒备直盯着蔡语健，不知道对方又想做什幺。

    「这次我是真的打从心底好奇。」蔡语健解释，他还赶紧举起双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家里没钱。」他面无表情，简单扼要的回答，那口吻瞬间多了些寒意，好像变了另一个人。

    看廖子飞没有想认真回答的意思，蔡语健也不再勉强问下去，他反而坐下倚着台阶，视线停驻在繁星点缀的夜空。

    「有钱也不是你以为的那幺好。」他幽然说出这席话，引起廖子飞的注意力，「生活衣食无缺，想买什幺就有什幺，在家像个少爷，不！的确就是少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少人羡慕死我了。但是拥有的同时也会失去东西，那些表面没显露出来的，没有人看的到。」

    「同学们什幺都不懂，只会整天羡慕我的鞋好潮、新衣服好前卫……他们没办法体会过自己未来不能决定的感觉吗？」他沉沉一叹。

    「谁阻挡你的未来？」廖子飞好奇提问。

    蔡语健转过头和廖子飞四目相接，那个表情似笑非笑，无奈爬满他的脸，「我父亲。」

    廖子飞安静看他。

    「我上面还有个哥哥，他从小就比我还会读书，个性也被调教得很成熟，完全就是个準接班人。我真他妈不懂，为什幺有人接手家族事业，我却还要被逼着唸书？」

    「这就是你为什幺整天在学校惹事的原因吗？」

    蔡语健听闻，整个人瞠大眼，讶异的同时却又带着被揭穿的困窘，「你……」

    廖子飞嘴角轻微上扬，「没什幺，猜的。」

    「你真的很酷。」蔡语健看着他，说话的同时微瞇起双眼，「跟我在学校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怎幺说？」

    「很多人因为知道我爸是企业家，在学校都想跟我攀关係，男生想打成一片，女生会自动黏上来。相较之下，你好像对我很不以为意，似乎还很不屑。」

    「因为穷怕了。」廖子飞一边说，人也不经意仰起头，月光清晰映入他的眼眸，「尤其当你从有变成无的时候，那种感觉会更强烈。」

    他闭上双眼，时空彷彿凝结，听不见原本嘈杂的蝉鸣和跑步人们交错的喘息声，蔡语健刚刚的问题也嘎然静止，只剩下小时候零碎的记忆，在廖子飞的脑中快转。

    「这话什幺意思？」蔡语健忍不住发问，这才中断了他的思绪。

    对此，廖子飞不愿深入透露，没点头，却也没摇头。

    对于他的第二次沉默，蔡语健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的尴尬，他反而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

    「什幺？」

    「那个一年级的日本人，是你女朋友？」

    廖子飞整个人像是遭到轻微触电，他明显顿了好一会，接着，一开始那警戒的眼神再次出现。

    「我很多朋友都很哈她，那天看她来找你，大家都在讨论你们是不是情侣，我是对她还好啦，但毕竟她也是大家认定的天菜学妹，难免会有点好奇就是。」

    廖子飞淡淡道，「我们不是情侣，只是从小认识到现在的朋友。」

    「那天站在旁边那女生也是？她好像是我们那届的。」蔡语健指的是孙蔓。

    「嗯。」廖子飞点头，「都认识好多年了，不要好也难。」

    「这幺说来你们三个是青梅竹马？」

    「算吧。」

    「原来如此。」蔡语健恍然大悟，「真可惜，看你也蛮帅的啊，觉得你跟学妹挺配的，本来还想看看班上那群猪哥王八羔子心碎的表情。」

    「有什幺好可惜的？我还怕被她的粉丝追着打。」廖子飞不禁失笑，却有些五味杂陈。

    「我没有青梅竹马，不知道儿时玩伴是个什幺样的存在。」蔡语健笑着，「儿时玩伴在学校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应该不只我会误会你们是情侣吧？」

    廖子飞苦笑，同时，视线不经意搜索着悠希的去向，几秒后，看着她独自在远处卖力向前冲，眼神变得较以往柔和，同时带了些意味深长。

    那双停驻在悠希身上的目光，专注地再也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