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 - 第五章 往事：拥有02

    第五章　往事：拥有02

    「来，爸爸看看妳这件制服到底合不合身。」孙尚维唤女儿过去，把她转了两圈后，满意的点点头，「我们蔓蔓就像个小公主一样。」

    过了这个暑假，孙蔓和廖子飞即将升上小学，上课的地方变得比以前远，放学后有回家作业，每天得穿学校制服，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依旧一起上下学。

    孙蔓站在客厅，打量自己穿上制服的模样，对于两个月之后即将到一个新环境这件事，她觉得既期待又兴奋。

    在此同时，廖冠辉带着廖子飞来到她家，而廖子飞也身穿着刚买回来的制服。

    「小飞，你很帅喔。」孙尚维右手比出大拇指，左手则是轻拍着他的头。

    「你干嘛跟我一样穿制服啊？」孙蔓问。

    廖子飞瞪她一眼，没有回答，「妳穿裙子好丑。」他反而藉此毒舌一番，孙蔓听言，直接往他背上打了几下。

    两年了，廖子飞不再是五岁的模样，母亲离开的事情他没有忘记，他也记得父亲是为了忘却一切才会搬家，但在这里的生活，无形之中逐渐洗去那些伤心回忆，使他又重拾快乐。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爸妈离婚前，那些针锋相对与激烈口角的影像已经逐渐模糊，虽然家里的财务状况并没有明显的好转，但廖子飞不再抑郁寡欢，没有初来乍到时的沉默，最初在幼稚园冷酷绝情的那个男孩，如今都和大多数同学打成一片了。

    而孙蔓，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廖子飞家中发生的一切，无论是过去的家庭背景还是生活上的大小琐事，她全都知情。孙蔓把和爸爸打勾勾的习惯带到廖子飞的身上，每当他们两个要约定事情，或是说完秘密以后，就会打勾勾。

    多年后，每当孙蔓回忆起小时候，她总会想到这一年，对她而言，那是他们两人走向改变的最初，只是当年的他们并不知道。

    这一年除了孙蔓和廖子飞踏上义务教育以外，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孙尚维决定再婚，而对象就是卢伊静。

    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女儿时，孙蔓并没有什幺意见，她甚至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幺一天。因为没有受过母亲的疼爱，所以对她来说，伊静阿姨成为她的后母，并不会带来任何冲击，尤其在她听完伊静阿姨所遭遇的故事以后，她反而希望他们两人能赶快结婚得到幸福。

    卢伊静在结婚几年后，开始和她的丈夫发生口角，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老公喜欢在外拈花惹草，这或许对于黑道世家的人而言，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但卢伊静却没办法苟同。

    起初，夫妇间或许只是激烈的辩论争执，但到了后来，她丈夫希望再纳入一个妾，这项决定让她无法接受，两人从口角变成了拳打脚踢的现象，她常常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这也是为什幺后来孙蔓发现她的父亲越来越常和卢伊静视讯，而且还会避开自己。

    「若不是当年伊静搬到日本，否则我们就会在一起了。」孙尚维常常这样对孙蔓说。

    在女儿面前说出自己应该和别的女人结婚，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孙蔓并不以为意，也因为这样，对于往后他们将会结婚这事，早就有了心理準备。

    年初，卢伊静的丈夫不改决定，仍旧执意要给外面的小三一个名份。卢伊静终于放弃，不再和他为此事争执，但她也铁了心肠，拒绝与另一个女人共享自己的老公，毅然决然提出离婚。

    八月盛夏，外头炙热的令人发昏，睡完午觉的孙蔓走出房门，却看到一个陌生小女孩站在楼梯间。

    大白天的见鬼啦？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踩在木板上的声响惊动了眼前的人，对方转过头来，两个女孩子终于四目相接。

    那一刻，孙蔓和她只是大眼瞪小眼，两人都面露困惑，气氛沉寂的只剩下四周嘈杂的蝉鸣。

    「だれ？ (你是谁)」几秒钟后，小女孩先开口，但她却讲了一串孙蔓听不懂的话。

    「啊？」她还以为对方是含滷蛋，话讲在嘴巴里，「妳说什幺？」

    问完，小女孩没说话，眉头变得更加深锁，孙蔓金刚摸不着头绪，正想问她是谁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yuki、yuki」的呼唤。

    「蔓蔓？」卢伊静朝她们走来，见到孙蔓时有些讶异。

    不只是她，孙蔓也倍感惊讶，「伊静阿姨……」

    卢伊静向前，轻轻摸着她的头，「妳好吗？好久不见了呢。」

    「お母さん。(妈妈)」后面那个小女孩这时又说话了，但她在说什幺，孙蔓还是听不懂，当对方一脸顾忌，紧紧拉着卢伊静的裤子，这画面让孙蔓觉得熟悉。

    几秒后她突然想到，廖子飞两年前刚搬来时，也是这个怕生的模样。

    卢伊静转过身，讲了一串孙蔓听不懂的话，只看到对方同样蹙着眉，目光仍旧紧盯着她不放，「お姉さん？(姊姊)」口中喃喃有词。

    这时，孙蔓终于忍不住满腹疑问，「阿姨，这个女生是谁？」

    原来这女生是卢伊静的孩子，她和前夫拥有一对兄妹，但由于重男轻女的缘故，妹妹从小在家族里就不得宠，所以她决定带走女儿，不希望她往后的日子除了缺乏母爱之外，还得受苦受难，而哥哥留在日本，成为黑道的接班人。

    女生的名字叫做夏川悠希，小孙蔓一岁，她没有来过台湾，也只会说日文。孙蔓不曾知道卢伊静有儿女，对于突如其来降临的妹妹，她觉得很新鲜。

    不过相对于孙蔓的怡然，悠希却是戒慎万分，按照卢伊静的说法，她在日本的生活并不快乐，但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会踏入另一个家庭，她紧挨在自己母亲身旁，一声不吭。

    跟小飞当时如出一辙呢。

    孙蔓看着她，在心底无声的说。

    「所以，伊静阿姨还带了她的女儿来喔？」隔天一早，孙蔓和廖子飞按照惯例，一起走去学校。

    廖子飞约略知道孙尚维再娶了一个女人，但对于背后的细节并不太了解。

    「是啊，而且她跟你刚来的时候一样，都黏在她妈妈旁边，问她什幺都不讲。」

    「呵。」他轻轻勾起嘴角，「妳就说：『不回答别人话是很没礼貌的。』就好了。」一边说的同时，他学起孙蔓指着别人鼻子时那盛气凌人的姿势。

    「没用的。」说到这，就让孙蔓更加烦恼，「她是日本人，完全听不懂中文，我们连语言都不通，怎幺可能对话？」

    「我大概可以体会她的心情，爸妈少了其中一个已经够难过了，还搬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对于这个女孩的脆弱和防备，廖子飞开始做起了分析，似乎对她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

    孙蔓闻言，瞇起双眼看着廖子飞，「你真了解她，好速配喔。」

    「妳有病啊？」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对她的少女猜想不以为意。

    一个礼拜后，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与伊静母女不期而遇。

    「蔓蔓！」熟悉的叫唤让廖子飞和孙蔓同时转身，看到来者以后，廖子飞面露困惑，因为他还没和卢伊静见过面，但看着孙蔓二话不说朝她们跑过去，他也就跟在后头，一块朝她们接近。

    「阿姨，妳们怎幺在这里？」孙蔓没有称呼伊静为妈妈，并不是有所芥蒂，而单纯是因为她没有喊「妈妈」的习惯，但卢伊静倒也不介意，知道孙蔓没有排斥她，就让她觉得十足欣慰。

    「在家有点无聊，就带悠希出来走一走，顺便教她一些简单的中文。」

    孙蔓看了悠希一眼又问，「悠希以后会留在台湾唸书吗？」

    「会啊，所以这一年会尽快让她学好中文，明年就能去读小学了。」伊静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瞧了孙蔓，最后问：「蔓蔓会介意悠希当妳的妹妹吗？」

    「不会啊。」孙蔓笑开来，「我没有兄弟姊妹，多一个家人也不错。」

    「那就好。」卢伊静宽心的扬起嘴角，这时，她也正巧注意到孙蔓旁边的男孩，「这位是？」

    「他就是廖叔叔的小孩，叫做廖子飞。」孙蔓郑重介绍，也迅速转过身，向对方说明这对母女，「她就是伊静阿姨，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妹妹，夏川悠希。」

    「阿姨好。」廖子飞笑着打招呼，最后把目光放在悠希身上，静静注视着她。

    从悠希的眼神中，廖子飞彷彿看到过去的那个自己，胆小、害怕、无助，他发现悠希在刚刚那两个人对话时，明明听不懂他们的内容，却还是努力的想要不漏掉任何讯息，而她在听到「悠希」，也就是自己的名字时，眼神会变得更加专注。他记得孙蔓曾说过，伊静阿姨会叫她的日文名字「yuki」，所以她应该意识到自己被对方提起，但可惜她没办法领略他们的意思，所以无法加入，只能专注安静的聆听。

    孙蔓说的没错，她和两年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小飞你好，这几天常听蔓蔓提到你，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廖子飞先是微笑向卢伊静问好，接着，他走到悠希的面前，主动向她打招呼，「妳好。」

    这突如其来的招呼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反应不及，尤其是孙蔓和悠希，她们大概都没料到廖子飞会有这个举动。

    过了几秒后，廖子飞才意识到悠希根本听不懂中文，他觉得有些尴尬，「啊，我忘记她只会说日文了。」

    悠希困惑的看着伊静，眼神示意着自己需要母亲的翻译。

    「初めまして。(初次见面)」她母亲说，而廖子飞和孙蔓则跟着反覆在心底叨念这句话，他们忽然觉得日文说起来充满了韵味。

    悠希听完以后，大概是有些受宠若惊，几秒后，只见她轻轻牵动嘴角，虽然是个不太明显的笑容，但清亮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欣喜的样子。

    「どう ぞよろしく お愿します。」

    廖子飞根本听得一愣一愣，他不知道这女孩究竟表达多少词彙，只是短短一句「妳好」却回了一大串，但从悠希的表情，他便知道这是释出好意的一句话，于是他们相视而笑。

    「昨天我爸跟阿姨开始教悠希说中文了。」隔天放学回去的路上，孙蔓向廖子飞提起前一天回家后的事。

    「都教些什幺啊？」

    「很多，看到什幺就教什幺，不过主要是教她一些打招呼、寒暄的话。」

    「妳有问阿姨说她昨天哇啦哇啦很长的那句是什幺意思吗？」

    「本来想问，结果回家吃完饭就忘记了。」经廖子飞这幺一提起，她才猛然想起这事。

    「是喔？」廖子飞把头偏向一边，「下次我问阿姨看看。」

    「你昨天怎幺会突然跟她打招呼啊？真不像你。」她想到昨天廖子飞的举动，仍旧不太能理解，虽然廖子飞和以前比起来，明显开朗了许多，但这样主动向别人打招呼还真是头一回见，何况对方还是个不会说中文的人。

    「会吗？」廖子飞不觉得有什幺奇怪，「不然我应该怎样？」

    「还记得以前我们回家遇到个女生吧？那时候你说：不熟的人跟陌生人没什幺两样。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跟别人搭话。」

    「是吗？」廖子飞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她跟我以前很像吧。」

    「你也这幺觉得？真的一模一样啊。」

    「很像照镜子，看到以前的自己。」廖子飞一边走，踢着地上的碎石头，心中若有所思，「我知道她在想什幺。」他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孙蔓，「我们应该要好好跟她相处，让她开心一点。」

    那一刻，孙蔓感到有些恍惚，想起廖父曾要小飞和自己好好相处，她忍不住问，「这也是你爸说的吗？」

    「我爸？我爸怎样？」廖子飞瞇起眼，他不太理解孙蔓的意思。

    「没事。」她没再解释，只是简单搪塞过去，却在后来的路程上，反覆咀嚼着廖子飞说要好好相处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