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 - 第二章 缘份04

    第二章　缘份04

    当时，因为面临不景气的那一轮，廖子飞父亲的工厂陷入危机，生意与其说不如从前，倒不如说是惨澹无比。很多同业早已因为此而关门大吉，而他爸爸的公司为了能够增加获利，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压制成本，老闆于是决定裁员。

    他的父亲算是幸运，因为大专毕业后便投效这间公司，年资和经历得以接连三次都未成为刀俎下的代罪羔羊，但留下来的员工也未必轻鬆，反而是炼狱的开始。

    虽然保住饭碗，工作量却比从前重了不少倍，上级把一个人当三个人操，就算是身为二级主管的廖父也是如此。此外，为了控制支出，加班费成为有名无实的存在。大家都叫苦连天，但这份涩然却无法真正呼喊给谁。

    为了因应职场上的困境，廖家生活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挥霍无度，举凡生活方面的开销、水电费……等等，都得要咬牙节俭撑过，廖母出生小康家庭，从小没受过什幺苦，对于这样的窘境理当吃不消。

    何况那时，廖子飞才刚满四岁，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支出一向是重担，好几次廖父劝妻子去找份工作来减轻经济负荷，但她不肯，夫妻俩因此吵架越来越频繁。廖母时常深夜把自己灌个烂醉，藉着酒精，痛斥丈夫为什幺如此没用，为什幺给妻小过颠簸崎岖的生活。

    当时的小飞只觉得恐惧，他不知道母亲为什幺变的歇斯底里，为什幺爸妈都不再笑……

    不安的生活直到他满五岁后的一个月。

    那天在幼稚园教室，任务是要画全家福，完成的人才能拿麵包跟巧克力牛奶。

    老师命令一下达，所有小朋友闹哄哄的开始动工，只有廖子飞不动声色盯着白纸发呆。

    「怎幺啦，小飞为什幺不画？不想吃点心吗？」班导师apple朝他走来，柔声询问。

    「我……」他挤眉弄眼，像是用力忍住即将夺眶的泪光，「爸爸跟妈妈现在每天都在吵架，也对我很冷淡，我只要想到他们的脸，就会想到这些讨厌的事……」

    他忽而抬眸，「老师，我可不可以不要画，今天我不吃了。」

    廖子飞家里日前的情形，apple略知一二，面对眼前这孩子的无助和恐惧，她忍不住感到心疼。

    她想了几秒，最后在小飞对面的椅子坐下。

    「小飞，你希望爸爸妈妈开心，对吧？」她笑着问。

    廖子飞一脸狐疑看她。

    「爸爸妈妈只是最近心情比较不好，才会不小心冷落你。你就把你想要的样子画在上面，他们一定会重新对你笑的。」

    「真的吗？」

    apple颔首，并轻抚他的头，「你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他们怎幺捨得让你难过，不是吗？」

    得到安慰和力量的廖子飞破涕为笑，对老师说声谢谢以后，便专注埋首于那幅画作。

    几个小时后，当娃娃车开到他家巷口，廖子飞牵着老师的手，一同走下车。

    「不要怕，我会陪你进去，帮你把愿望告诉你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不只是如此，apple老师也希望藉着今天的机会，能够好好和他的双亲恳谈，希望他们为人父母在经济重担之余，也能够顾及孩子的心理状态。

    廖子飞雀跃点头，上幼稚园以后，他第一次这幺想快点到家。

    到了门口，两人发现门竟然没锁，正感到奇怪，怀疑是不是遭小偷时，他们听见里头传来争执声。

    「轩芳，我拜託妳不要走好不好？」廖父心力交瘁的拉着妻子的手，泪痕早已布满他的脸庞。

    「我不知道跟着你这种穷鬼有什幺值得留下的理由！」对方则是一脸嫌恶，拿着厚重的行李厢準备离开。

    「拜託妳，等我撑过这段时间好不好，我不能没有妳──」廖冠辉双膝跪地，但任他怎幺哭怎幺求，都不改女子的决心。

    「等你把钱都赚回来再说吧，我只想过好日子。」她走上前，亲暱搂着陌生男人的肩，「阿煌不像你一样没用，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上副总，我要的，就是这种衣食无虞的生活。」

    「妳怎幺能因为钱离开我？那我们以前……」

    「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许轩芳厉声打断，「没有钱，没有好日子，你凭什幺？」

    他抬起头，脸色哀戚，灵魂像是被人夺走一般。

    「孩子呢？小飞呢？就算妳再怎幺痛恨无用的我，怎幺可以这样对待无辜的小飞？」讲到这里，廖冠辉黯然的神色突然骤变，「你该不会要带走小飞吧？他是我儿子！我不准！」

    「哈！」女人讽刺笑出声，「小飞无辜？我不无辜？我连养自己都有问题，我还养他？他是你儿子的话那就归你吧，我一点也没有想要跟你抢的意思。」语落，她毫无留恋的转身，「阿煌，我们走。」

    许轩芳和名为阿煌的男人走出家门，廖子飞就定定站在那里，比起apple老师忧愁的面容，此刻的他，表情却没有任何起伏。

    女人没料到会撞见自己的孩子，她先是愣了一会，但什幺话也没说，只是别过脸，「走吧。」

    她拉着陌生男人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地方。

    站在门口的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安静走进家中，视线最后停在墙上的照片。

    夫妻从热恋以来一张张甜蜜的合照，象徵着当时至死不渝的承诺，如今，这些却都只是回忆下的产物了。

    当男人无助跪在地板掩面痛哭，照片中的女主角却已经和别人离去，连一丝眷恋或不捨都没有，更别说是眼泪。

    或许冷漠无情也是会遗传的吧？当时的廖子飞，没有爸爸肝肠寸断的哭喊，也没有后来爷爷奶奶的大发雷霆，他反而像母亲一样面无表情。

    在那天，他无声的明白到──母亲这个词彙，将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之所以刚开始会讨厌妳，就是因为我母亲。」他视线迷离，嘴角带着几分悲怆，「妳一定觉得我先入为主，而且很莫名其妙吧？先是因为妈妈无情的离去，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原因的痛恨有钱人，又因为妳来到日出，所以把妳莫名其妙归类成朋友，甚至主动娓娓道来我的过去。」廖子飞说完后，兀自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幼稚。

    我摇头，不过他的视线始终望着没有尽头的海平面，大概没看到我无声的回答吧。

    「时间也差不多，该去店里了。」廖子飞站起身，拍掉那些沾在裤子上的灰尘。

    我跟在他身后，不时凝望他的背影，平常看起来又高又瘦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那段故事的催化，还是因为余晖的洒落，此刻的廖子飞，多了份寂静与落寞的味道。

    停顿几秒后，我不自觉叫住廖子飞，他转过头一脸困惑盯着我，「等我一下，我想把这边拍下来。」

    我转过身，汪洋海面与柳色的天空一同映入眼帘，正準备拿起手机时，原本离我已经有段距离的廖子飞也正巧掉头走到我身旁。

    「有空的话再来看这里的夕阳日落吧，妳就知道什幺叫做真正的美了。」

    按下快门键以后，我转头看他，只见他眼底都映着笑意，视线又专注掉入那片海，好像若有所思。

    不知道现在的廖子飞正在想什幺。

    「颜采婷，把东西放好之后到另一间办公室找我。」才刚放下包包，阿健的声音冷不防从休息室门边传来。

    「噢！好。」

    走进办公室，只见男人将心思都投注在桌上的文件，这个平常看起来像一般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痞模痞样的阿健，在事业上的成熟和沉稳，到此刻才真正浮现在眼前。

    「坐吧。」看到我，他笑了一下，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我坐下。

    在他倒水时，我主动问他，「今天要指派什幺工作呢？」

    「在这之前，我想冒昧问妳一件事。」他顺手拿起办公桌上几叠文件，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妳对于以后有什幺打算？」

    「咦？」这问题使我一愣。

    「别紧张。」

    看我一脸呆愣，阿健给我一个「别想太多」的笑容，随后开始解释来意，「是这样的，令尊一开始要我帮妳安排细碎零星的打杂，这种小事当然没问题，我只是出于好奇心想问看看，妳对于pt，甚至是正职服务生的工作有没有兴趣？」

    我脑筋还处于惊愕之中，阿健继续说着，「虽然这不是令尊的本意，但我向他提出这建议时，妳父亲似乎也没有反对，不过他说决定权在妳，如果妳觉得没有必要的话，作罢也无所谓。」

    他笑了笑，「我很了解颜总裁，让妳多一些社会经验，他是很乐见其成的，但无故搬来台中他已经很愧对妳了，更何况妳是他的掌上明珠，简单来说就是疼女儿吧！他不希望妳太辛苦。」

    见我仍然没说话，他笑脸盈盈的同时，屏息以待我的答案。

    「你说……正职服务生这点子是你提议的吗？」

    阿健点头。

    我轻吁一口气，忍不住问他：「为什幺？」

    阿健先是安静片刻，嘴角却逐渐有了不太明显的变化，「因为我想改变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