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 - 第一章 反差03

    第一章　反差03

    相对于我的惊讶，小飞的反应则相当平静，他礼貌性点头过后，就将目光移往别处，转过头和浩子以及小威闲谈。

    我愣住，对方似乎对于前天发生的插曲没有半点印象。

    「别介意啊，这家伙本来就这样，看起来面无表情，也比较慢热，但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是好人。」dy似乎是看穿我的心思，走到旁边轻声安慰并解释，「小飞的本名是廖子飞，他是专攻小提琴的。」

    我没再说些什幺，只是不时下意识去注意那双从不正眼瞧我的眸。

    「好！大家集合完毕。」柚子拍掌，话题很快进入正事，「你们会想要用什幺样的歌曲？目前暂定我们主唱是阿亮，可以先从男生唱的歌下手。」

    「一定要是台湾的歌曲吗？」我好奇询问。

    「当然不用，不过李明亮英文蛮烂的，婷婷，别对他抱有太多希望。」柚子随后补上一记冷箭，大家又爆出了笑声。

    半个小时，讨论告一段落，大家纷纷移驾到下一堂课的教室，我趁机朝廖子飞的背影跑去。

    「哈啰！你还记得我吗？」我轻拍他的背，「前天你在弹吉他的时候我们有聊天一下。」

    廖子飞转过头来，脸上依然是没有半点温度的客套，彷彿我只是个顺道问路的陌生人，与想像中落差甚大的态度让我呆愣许久，一开始想释出的善意与笑容，也在此同时吞入腹中。

    「是吗……？」

    「对呀，你那时候在弹红豆这首歌，是在一个草坪上，有印象吗？」我仍想追问，语调却逐渐转弱。

    良久，「喔，我忘记了。」他淡淡回应。

    我再度怔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回答，廖子飞眼底那道光早已经不复蹤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冷的面容。

    「怎幺了？」见我发呆，他又问。

    「喔…没什幺，只是想跟你相认，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嗫嚅答覆，殊不知话都还没说完，廖子飞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我的音量因而随着他背影的远离而逐渐变小。

    有种莫名奇妙的感受油然而生，让我很不是滋味。

    自从那次和小飞初见面之后，他的态度让我心生疙瘩，甚至接连影响了几次小组讨论时的心情。原本兴致勃勃，一瞥见他那冷漠的双眸，尴尬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究竟是哪个环节让他感到不悦，才会对我产生如此浓烈的敌意。

    只是，任我想破头却还是苦无答案，毕竟，来到新班级后，除了廖子飞，和其他同学相处的都算是融洽。却正因为如此，他的反应更加让我感到困惑。

    一週过后的同一天中午，当大伙边吃便当，随口聊起最近生活近况时，dy手上领着刚影印好的乐谱，从办公室的方向跑来。

    「终于说服老师帮我们算便宜一点，那组长真的是很难沟通。」资料搧风的力度仍无法驱走蝉鸣和暑意，dy将分装好的乐谱发给我们。

    「目前只準备好一首歌耶，表演时间根本没办法凑满。」小威抬起头来，无奈说着。

    为了让迎新演奏能够充实与效率兼具，历年来系学会规定每一组的表演时间至少十分钟，大约可以表演二到三首歌不等。

    此时，我们这组的进度却陷入瓶颈……

    迎新演奏会后的「投票时间」，是师长们为了激励大二同学认真準备而生的一个环节。

    票选结果第一名的组别，能够平分系上发放的可观奖金，这难能可贵的机会，大家当然不愿轻易放过，每个人都对奖金跃跃欲试。

    「到底要怎幺样才能够比较有特色，让学弟妹投给我们啊？」dy的头偏向一边，认真思忖着。

    「唱完歌以后乾脆给廖子飞solo吧，这样应该可以把学妹的票全数包办。」浩子说，大家都哈哈大笑，我一听也不禁莞尔，同时偷看他的反应。

    廖子飞人缘不差，但他并不常主动与其他同学打交道，大概是散发一种神秘感及好看外表的缘故，他在系上虽然不是个出风头的人物，却是同侪间高度讨论的话题人物之一。

    成为话题主角的他只是淡淡牵动嘴角，眼神没有随着大家的目光而正眼看谁，只是专心一意啃着他手上的便当。

    没多久，当钟声响起，柚子、明亮、小威和浩子都因为接下来有通识课而先行离去，廖子飞则是轻描淡写说他準备回家，于是往反方向离去。

    我还在整理书包的动作，dy在此时走到身旁，正想要说些什幺的时候，眼角不经意瞥到我手上的资料，同时，我发现她面露困惑，问我，「这是妳的钢琴谱吗？」

    闻言，我也看了自己手上的乐谱，的确跟我印象中的旋律有些出入，再仔细翻过背面，右下角有dy娟秀的铅笔字迹，上头写着「小提琴」三个字。

    「sorry，我拿成小飞的谱给妳了。」耳边传来dy的声音，我也同时抬起头，看到廖子飞的身影还在不远处，低着头像是在传手机讯息的模样。

    在dy又说：「我帮你拿去跟他换。」的同时，我迈开步伐小跑步，就这幺追上去。

    「廖子飞！廖子飞！」他的脚步算快，我气喘吁吁叫了几声他才转过头来。

    「什幺事？」对于我，他依旧惜话如金，也完全不改语气中的冰冷。大概是因为跑的有点累，再加上他依旧故我的缘故，这次，他的冷漠让我有些恼怒。

    我拿着谱，指向上面写着小提琴的地方，言简意赅的回应，「你拿错了，这才是你的。」

    他看了几秒，默默从后背包拿出乐谱和我交换，一句答谢也没有，就决定再次直接离去，对于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我终于忍无可忍，在他身后冷冷道，「我是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听到我这幺说，廖子飞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见他没回应，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不像上次一样怯生生，而是加重语气，提出我这些日子以来的质疑，「我仔细想了很久，真的不明白到底做了什幺让你不高兴，你有必要跟我讲话就摆出一张死人脸吗？」

    语毕，我定眼凝视着廖子飞的背影，屏息以待他的回应。

    良久，他才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瞧我，却只是淡淡说道：「我对谁怎样，应该不用向妳报告吧？」

    「咦？」每次他说的话总让我错愕。

    「妳觉得要被大家放在眼底是应该的吧？」他轻蔑说着，我不是很懂箇中含意，却能够明显嗅出这句话的酸。

    「我没有啊，我只是……」极力想反驳，却又被廖子飞硬生生打断，「活在云端上面的人，不用知道那幺多。」

    「你到底在说什幺？」还想追问，廖子飞却没再理会我，他别过头，继续往他本来要走的方向前进。

    至于我，双脚因为错愕而动弹不得，那一刻，连上前追问的力气都失去。

    待回过神，小飞早已不见人影，只留下我一人还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瞪着他的背影。

    这是他第二次对我的话不闻不问直接走人，想到这，我懊恼地敲了一记自己的头。

    先前还信誓旦旦，带着理直气壮想争论出个所以然，在面对他的冷言冷语时，却这幺容易就节节败退，就算争执没有赢过他，起码也该问出他非得如此冷淡的理由才是！

    我颓丧转过头，这才发现dy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走向我，此刻，她只站在距离我不到五步的地方，什幺也没说，只是笑盈盈盯着我看，我脑中也瞬间掠过诸多疑问。

    她是多久前就站在那里的？我刚刚追上来的时候就跟在后头了吗？如果是这样，廖子飞才会话没说完就转头离开吗？还是dy是等到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才快步跑来的？她的笑容是什幺意思？她有听见廖子飞说的话吗？

    瞧见我困窘的表情，dy终于慢步走向我，开口问：「小飞对妳很不礼貌吧？」

    我没否认，对于我似乎被廖子飞讨厌的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吧？否则怎幺会开门见山劈头就来了这句？

    我默默垂下头，听见自己丧气说着：「他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这不是妳的错。」dy只是拍拍我的肩，「严格来说也不是小飞的错。」

    我因为她的回答而抬眸，同时蹙起眉头，不理解她的箇中含意为何，想从dy的眼神找到蛛丝马迹，却徒劳无功。

    她接着询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天，我们一致达成共识，决定去那间人潮稀少、dy练古筝的旧教室。

    当我们两人还没到长廊的尽头，dy又开口，「听说小飞以前的生活挺困顿呢。」

    「什幺？」听到她提起小飞，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面露困惑。

    「接下来讲的话，听听就好。这些事我也只是听大家说，没有人向他亲口确认过。」dy的神情变的认真，「小飞家里的经济状况似乎挺糟的，大一下準备成果展的那段时间，我们晚上常常要留在琴房练习，但他好像总是忙着打工，留在学校的时间很少，早上的课也常常打瞌睡。起初，大家还猜他是不是整天都在混夜店，但这个想法似乎过没多久就被推翻了吧，因为几乎没什幺人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与他碰头过。」

    她苦笑，「小飞对妳的敌意我并不意外，因为他这种冷漠并不是针对妳，音乐系难免会有许多家境不错的同学，他对树大招风的有钱人一概都是那种态度，去年我们班上也有个长住在国外的同学，当时就略有听闻说他们互看不顺眼，还曾经打架耶！」

    我明显错愕，「这幺严重？为什幺？」

    「就像我刚才提到的，小飞就是会对有钱人家摆脸色，时间一久，对方难免同样觉得他莫名其妙。和他打架的那同学，是个从小到大被爸妈放手心疼的宝贝，个性挺骄纵，他很多行径的确挺招反感的，大部分的人也不太喜欢他，却都不好意思说什幺。某一次小组表演的讨论会，不知道为什幺，两个人忽然针锋相对，对方挑衅说小飞是不是羡慕他们这种云端上的人，结果小飞就这幺一拳往他脸上打。」

    我呆愣许久，不太能够把寡言的廖子飞和打架连在一块，沉默半晌才又问她，「后来呢？那同学还在你们班上吗？」

    「对方的爸妈当然气死了啊！不过学校教官人很好，最后就是做了几个小时的校园劳动，那有钱同学没多久以后就又出国，到英国读书了。」

    「是喔……」

    回忆至此，dy不禁哂笑，「一开始，其实我们都不太敢接近小飞，但自从那次打架事件后，班上很多人觉得他很酷，开始会些同学主动找他攀谈，也渐渐发现小飞的个性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幺诡异。」

    话至此，dy又补充，「不过小飞依旧很神秘又难以捉摸，问他平常去哪，他都说去打工，认识他以来，感觉只能对他了解到某个程度，之后就无法深入了。」

    我始终专注聆听，经由她这幺一说，廖子飞前些日子表态出来的冷漠，似乎全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也难怪dy当时提议要由她替我去拿回乐谱，就是为了避免让我再次遭受那种莫名奇妙的对待。

    不知怎地，强大的好奇心自心底涌上，我忍不住想知道廖子飞神祕的面纱背后，究竟是什幺面貌。

    因为什幺让他讨厌有钱人？他不在学校的时间都去哪了？

    「婷，妳看！」dy突然出声，打断了沉默的空气和沉浸以久的思绪，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从这间旧教室的窗户望去，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夕阳。

    落日时分的天空，罩上了一层薄纱，没有白天烈日的侵略性，大地在余晖的拥抱下，像个沉沉睡去的孩子，周遭一切环境突然变得宁静又柔和，令人不自觉陶醉其中。

    我们都出神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橙色光芒同时让我忆起开学前一天，夕阳洒落下的那块草坪，以及余晖之下弹着吉他的廖子飞。

    他究竟是个怎幺样的人？